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平州洪災

關燈
平州洪災

約莫過了半個多月,馬車終於駛進了平州地界。楚國分九州,州下又為城,而此次謝安寧一行人的目的地便是中州城。

楚國法律,一旦出現重大災禍除非天子下令,不然一律皆是有州城自行管理,一是為了清點損失查清傷亡登記造冊上報用以賑災救濟,二是為防止流民流串攜帶瘟疫傳播蔓延。

可,平州的災情比想象中的還要嚴重。

一開始的平州是出現幹旱,導致糧食顆粒無收。幸好州城自有存糧且皇帝也及時派三殿下處理下發賑災糧一事,可問題偏偏就是出在這了賑災糧上。

謝安寧查過了路途經過的州城,運糧隊人手眾多浩浩蕩蕩許多百姓也有目睹且一路上都有記載,唯獨一進平州地界這糧草便了無聲息了。

如今平州又下了近半月的雨。前幾日下雨,久逢甘霖平州百姓自是喜不自勝,連下五天之後終於有人感覺到不對連忙上報給了平州刺史,可後來這雨卻一日比一日大。

平州西高東低,西面凈是山脈東部平原居多,人口也多匯聚於此。來勢洶洶的雨沒日沒夜地下,仿佛要一次性落完一樣。又兩日,有山體開始瓦解,靠近山腳的村落首先遭了殃,雖平州刺史前幾日便開始主持山腳人員遷移之事,但還是有不少人在睡夢中便丟掉了性命。

三日後,雨漸小,開始停一陣下一陣,可如今的平州卻成了兩邊高低不平的碗,裏面盛滿了水。平州刺史有意將水引至幽州,可幽州苦寒如今雖十月河面卻已經結了厚厚的冰層。

終於到了第十二日,天放晴,水位開始退去。

待謝安寧到達時,水位仍至一成年男性小腿膝蓋上,若不是馬車還算得上高,只怕水都有進馬車了。

謝安寧一行人出發也好歹算得上有說有笑,自從接到信報後,便一路跑馬而來,到了驛站便換馬,日夜兼程沒半刻休息,除了謝安寧實在是不敢讓謝珩駕車,餘下三人就連宛若菩薩的鶴雲都一齊輪流駕車。

謝安寧從馬車裏看過去,原本的道路變成的河床,夾雜著泥土流淌的黃色河水不斷湧出,被沖塌的房屋比比皆是,留下一個個倒塌的空蕩蕩的架子。

河面上靜靜地漂浮著,漂浮著碎木枝條,漂浮著不知從哪裏冒出的殘肢,漂浮著已經面目全非的屍體。

謝安寧聲色凝重,所有人都不曾說話,只有河水流淌過的聲音,聲音低緩卻成了催命的咒語。

“餵,那邊轎子裏的人是誰?”

突然聽見聲音,謝安寧猛地掀開簾子,遠遠望去,一個人撐著由幾根木頭組成的簡易木筏,他獨自立於水上,如同河神降臨,如果忽略掉木筏後用粗繩掛著的屍體,謝安寧一定覺得他是個好人。

謝安寧不敢輕易暴露自己的身份,先向裏面的二人對視一眼然後沖著遠處的人喊道“你是誰?”

“我是平州刺史麾下何拙。”說完,他身手矯捷劃著木筏而來,不過五分鐘,那人就到了眼前。

他約莫四十多歲,黑衣著身,袖口高高束起露出強壯有力的肌肉,胡子似乎是許久沒有打理,胡亂生長著,面上還有一道長疤從左眼處沿至右邊臉頰,左眼空蕩蕩的黑色不禁讓了打了一個寒顫,他表情嚴肅,不怒自威。

謝安寧握緊藏在衣袍下的短刃,裏面的謝珩也將劍出了鞘。

“你們是神醫谷的吧,我帶你們過去刺史那吧。那邊水更深,馬車過不去,你們有幾人,我叫人來接應。”

謝安寧感覺到馬車裏面的謝珩偷偷用劍鞘戳了自己的背部,謝安寧心領神會,順著何拙的話接下去“我們一行不過兩人,只是帶了一些藥物。”

“嗯。”何拙嫻熟地從懷中掏出火折子,點燃一個煙花信號,一聲巨響紅色的煙直上雲霄。“這煙十分鐘不散,他們趕得到。”說完,那雙有些狠戾的眼睛看著謝安寧“小姐,要不同我先去?”

謝安寧在心裏盤算著自己單殺眼前男子的勝算有多大,隨後嫣然一笑,點點頭“好啊,等我先取些藥。”說完轉進馬車,從角落暗格裏取出藏著的瓶瓶罐罐。

謝安寧正欲起身,謝珩卻猛地抓住謝安寧的手腕,對上她的目光,搖了搖頭。

謝安寧看著如同死了老婆一樣的謝珩,露出一個盡量輕松的笑容,將他握緊的手松下,絲毫沒有猶豫地出了馬車,上了何拙的木筏。

木筏靈活地穿梭在河面上,謝安寧則一臉警惕的看著站在另一頭劃槳的男人,她一手短刃,一手毒藥,謝安寧餘光看著離自己越來越遠的馬車,不敢有一絲松卸。

“姑娘,你不是神醫谷的吧”何拙的聲音從前方傳來,謝安寧死死盯著他,見他沒有下一步動作才開口辯解道“我自小向往神醫谷,如今正是要前往神醫谷。途中聽聞神醫谷也派了人來,所以想見見。”

“哼。”只聽前人嗤笑一聲“姑娘何必誆我,若你真是從小聽聞神醫谷之名怎麽會不止神醫谷之人衣袖處皆有一朵杏花嗎?而且…”何拙緩緩回頭,將槳立在木筏上,向遠處揮來揮手,接著指著前方,最後看著謝安寧藏在袖子裏的手“而且,姑娘,不是葉家軍的人嗎?”

聞言謝安寧猛地起身,將握緊短刃的手伸出橫在兩人之間,由於謝安寧動作過於劇烈,木筏因謝安寧的動作有些晃動。

何拙看著急吼吼地謝安寧卻沒有太大反應,只見他從腰帶裏掏出一個小東西,謝安寧仔細一看,然後取下腰間的玉佩。仔細對比,皆是雲結下打著一個綬帶結,只不過謝安寧掛的是一枚玉剛卯,而何拙掛的是一枚銅錢。

“你看,你的朋友們都跟上來了。”

謝安寧回頭望去,果然剩下三人都上了木筏,而馬車也交予另一個同何拙一樣打扮的男子。“他從另外一條好走的路繞過去。”何拙解釋道。

見到何拙的平安符,謝安寧先前懸著的心安了五分。這平常平安結的打法大多是綬帶結,而謝安寧母親姓中帶雲,所以母親給父親的平安結中便是雲結之下系著一個綬帶結,這葉家軍之人系的平安符也大多是此樣式。

見謝安寧安心坐下,何拙小心翼翼地收好自己的平安符,轉過身去,繼續劃槳“我猜姑娘是葉將軍的女兒吧,你小時候我還抱過你呢。”

何拙這話說的讓謝安寧的笑僵在原地,小時候抱過你這個謎一樣的定律雖遲但到。

謝安寧尷尬地笑笑,想著如何轉移註意力,便開口問“何伯怎麽如今在平州刺史麾下做事?”

何拙依舊不急不緩地劃著木筏,因著背對著謝安寧,讓人不見表情,他聲音低沈,平靜的語氣裏似乎訴說著別人的故事“在戰場上受了傷,將軍憐惜允我回家養老。平州是我妻子的家鄉,我便與妻子生活在這裏,世道艱難,占著有幾分氣力投入刺史麾下做些小事。”

“那你妻子呢?”

“死了。”

“那有沒有孩子。”

“也死了。”

謝安寧沈默不語,在幽州時,她見過從戰場上退下的傷兵,沒胳膊沒腿的比比皆是,最苦的是那些剩著一口氣的人,只能等死,硬生生地等死,只能看著營帳裏空洞的屋頂,閉不上自己的眼睛。

如今明明已經不打仗了,賦稅徭役也不嚴苛,日子一天天好起來,卻活生生的餓死。

她想起路上看過的屍體,餓得整個人只剩一把骨頭的;或是被洪水沖走的,屍體脹大看不出原來的模樣的;還有那些被壓在山下最後沖出來的,血肉模糊身上沒一塊好肉。

謝安寧不知如何安慰,只能小聲地說一句“節哀。”

何拙卻是比謝安寧想得開“無妨,日子總要過下去。如今的平州還需要我。”

見何拙話說到這個分上,謝安寧也沒想著安慰,又想起掛在木筏後面的屍體遍開口問到“這屍體怎麽回事。”

何拙回頭看了一眼,隨後繼續超前看去,手上的動作依舊不停“神醫谷的少谷主吩咐的,說什麽集中集中焚燒以防出現疫病,還說什麽好歹讓家裏人看看最後一眼。”

謝安寧聽聞卻有些佩服這個少谷主,自古大災之後十有八九都帶著大疫,不過是各自屍體處理的不及時,加上如今的洪水流動性強,水裏帶著什麽東西也無法知曉,提前預防總是沒錯的。

大約過了一刻鐘,終於開始看見一些沒有被破壞的房屋,零星的屋子裏卻是擠滿了人。何拙指著不遠處一個稍大的房子說道“如今刺史在那張府辦公,小姐先自個過去,我把屍體先運到西邊去。”

謝安寧輕輕嗯了聲,跳下木筏,接著順著何拙手指的方向看過去,看著不遠處的謝珩兩人,想著等他們在一同過去。

不過幾分鐘,三人終是又聚在了一起,一行人往張府走去。

因著這邊地勢稍高些,水已經退了,留下一地的泥濘,房子邊沿也滿是水漬,想來也是清理過,倒也還有一條可供行走的路。路上大多為婦孺和老人,只是呆呆地坐著看著遠處的河水,眼睛裏淚水也已經幹涸。

天無情,山無情,偏偏人心最有情。

謝安寧不敢看那些人,只得埋頭趕路,不過百步張府便到了。

卻見許多人圍在這討論著什麽。有人發現了門口的謝安寧,高聲問道“你是誰?”

“謝安寧。奉命追查平州旱災糧食失蹤一事。”謝安寧立於門下,只報了自己的名諱,五皇子身份特殊,自然不能輕易暴露。鶴雲更是特殊,總不能讓別人嚼舌根說自己辦案還要帶著情人吧。於是謝安寧自得假稱另外兩人是自己的朋友。

只見中間一男子站起,看著謝安寧一行人,跪下“平州刺史張珂,叩見大人。”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